母 狼 复 仇

题记：狼的凶残本性尽人皆知，所以，自古至今人们对狼的偏见根深蒂固。狼子野心、狼狈为奸、狼心狗肺……等成语，全是贬义的。不过，狼的狡猾、狼的母爱、狼的报复心却鲜为人知，且看一桩人狼相残的悲剧故事——
   
                                         
        李玉山老汉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大兴安岭，他在山里打了大半辈子猎，死在他枪口下的豺狼虎豹、野猪狗熊等野兽难计其数。如今他已年过七旬，但身板筋骨还很硬朗。他本不忍心放下这握了几十年的猎枪，但无奈国家关于保护野生动物的法令早已颁布，当地政府又三令五申禁猎，加之儿女们也反复劝说，他决定最后打一次“告别猎”，从此金盆洗手。
        这天一大早，李玉山就背上猎枪进了山。他在崇山峻岭的密林中转了半天，竟一无所获。他心中不免有些焦躁，顺手从腰间取下军用水壶，“咕咚咕咚”喝下几口泉水，然后径直向河边的山崖处走去。他知道山崖附近有个狼窝，那里边住着一只高大健壮且十分聪明的母狼。不久前的一天，他正坐在山崖边休息，只见那只母狼领着两只狼崽来到河边，看样子好像要全家过河。可是，水深流急，它一次带不过两只幼崽，叨走一只剩下一只又怕出意外，好一阵犹豫。终于，它想出一个绝纱的主意：跑到密林中猎杀了一只小鹿，取出那小鹿的胃吹足了气，变成一个鼓胀胀的“小皮筏”，它用牙紧咬着胃管处防止撒气，又伏下身子让两只幼崽趴到背上，然后借着“小皮筏”的浮力一家三口顺利地渡过河去。
        目睹这罕见的一幕，李玉山惊呆了。他想，这只母狼好精啊！我还从来不知道狼竟有这么多心眼儿，真是比狐狸还聪明呢！
        今天，当李玉山重新坐在这山崖边的时候，心里盘算着，上一次我没忍心杀死这只正育崽的母狼，可今天不同于往常，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狩猎，这临封的猎枪若是放了空，会让全村人耻笑的，我这有名的老猎手今后在村里还能抬起头来吗？所以，他打定主意，“告别猎”无论如何不能空手而归，必须用不同寻常的猎物为我的打猎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他想，若是打死了这只母狼，活捉两只狼崽，那该是一场多么漂亮的“告别猎”呀！
        想到这里，李玉山抖起精神，端起猎枪，在山崖周围转悠。转了近半个钟头，他在距山崖约二百米远的地方果然发现了母狼和两只狼崽，他端起枪紧追过去，不料却被母狼发觉，只听它嗥叫一声，慌忙领着一对子女撒腿逃命。
        李玉山虽然年迈，但几十年的爬山越岭练就了一副好腿脚，追起猎物来不减当年。因两只幼崽拖累，双方的距离渐渐拉近，眼看着猎物就要进入猎枪的有效射程，那只母狼却领着两只小狼突然转身向不远处的一座大沙丘窜去。李玉山不禁有些疑惑不解，心想，今天这母狼是怎么啦？在通常情况下，狼在危急关头，会向草木茂盛、荆棘丛生的地方逃，借助复杂的地形脱身。而今天却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向光秃秃的沙丘上爬，这是什么意思？是被我吓昏了头，还是觉得我不善于爬沙丘，故意来个扬长避短呢？
        李玉山爬沙丘的确不是强项，他同三只狼之间的距离又开始拉大了。当他气喘吁吁爬上高高的沙丘时，往下一看，只见一大二小三只狼在拼命地逃向远方。李玉山定了定神，擦了把汗，端着枪继续向沙丘下追去。
可是，一不留神，突然发现两只幼狼不见了，只有那只母狼在飞快地逃跑。没有了幼崽的拖累，母狼跑得速度明显加快了，这是李玉山平生所遇见的跑得最快的一只狼，简直像一只飞奔的猎豹。李玉山虽然身手矫健，但毕竟是七旬高龄，不一会儿便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两只脚也像灌了铅一般不听使唤。
母狼突然不见了踪影，李玉山好不沮丧！
        太阳落入了林海中，天色暗淡下来，李玉山又渴又饿，却没心思回家，他觉得没脸面回去。他感到很纳闷，那只母狼为什么会丢下自己的孩子只身逃跑呢？而那两只狼崽又为何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在寸草不生的沙丘上，两个小家伙难道能上天入地？生来就倔犟执拗的李玉山不甘心就此罢休，非要弄个明白透亮不可。
        于是，他顺着母狼逃跑的踪迹慢慢寻找，直找到月兔东升，渗淡的银光照亮整个沙丘和莽原林海。借着月光，他突然发现，在沙丘半坡一个不易发现的凹陷处，像点燃着两根香烛，袅袅地升腾着两道灰白色的烟气。李玉山好奇地走近前，只见那儿是一大堆干骆驼粪，烟气正是从粪堆中冒出来的。他用枪管轻轻地将粪堆扒开，蓦然，发现两只毛绒绒的狼崽正依偎在一起睡觉，它们在温暖的骆驼粪下做着离开妈妈后的第一场好梦。李玉山暗中称奇，好一个隐蔽的藏身处，狼躲在这里从沙丘上根本就看不见，这也许是狡猾的母狼早为自己的孩子准备好的一处避难所。
        此时，李玉山才如梦初醒，心想，怪不得母狼一反常态往沙丘上跑，原来它是有意利用我爬坡时放慢追赶的速度之机，从而将幼崽隐藏起来，然后又用自己的尾巴扫灭足迹，然后飞快地逃离现场，故意把老猎手引向别处，宁可自己死在枪口下，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安然无恙。好一个老狼精呀！李玉山思忖道，没料想我这个同野兽打了多半辈子交道的老猎手，居然在封枪之日险些中了一条母狼的调虎离山计。
   
        李玉山这场“告别猎”的最大战利品当然是那对活蹦乱跳的小狼崽。这两个小家伙活泼、调皮、温顺，丝毫显露不出野狼凶残、诈奸的本性。所以，与狼为敌一辈子的李玉山此刻居然大发慈悲，怜悯、喜爱起这对失去母爱的小兄妹，决定不伤害它们，并且加以驯养，看看它们长大以后是否还有狼的野性。
        不料，这一“义举”却遭到全家人的一致反对，都说狼就是狼，狼的本性是改不了的，再说，狼爸狼妈还在，它们怎会不寻找自己的孩子？如若找上门来，将会闹得全家鸡犬不宁。所以，他们主张放狼归山，让它们母子（女）团聚。
        然而，倔犟固执的李玉山自己认准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一心要驯养起这对小狼崽。他腾出一个放衣物的木箱子，作为两个小家伙的小木屋，放在住房中，同全家人朝夕相处。他买来奶粉和奶瓶，用小米汤精心配制狼食，亲自护理喂养。
        李玉山喂养小狼崽的奇闻很快就传遍了全村，来看稀罕的大人小孩络绎不绝。两个小家伙似乎也爱凑热闹，在围观的众人面前又打又闹，乱抓乱挠，逗得人们甚是开心。李玉山更是乐得闭不上嘴，一种得意之情袭上眉梢。他逢人就说，我这一辈子光做对不起狼的事，这次临洗手积点儿德，替母狼把狼崽养大，也算是对狼们的一点儿补偿吧。老伴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说：“哼，简直是吃饱了撑的，人家母狼稀罕你养呀，你这不是拆得人家骨肉分离嘛！” 
        果不其然，思儿心切的母狼并不领情，当天深夜，它便循着气味寻到了村里，在李家门外发出一声声凄婉悲哀的嗥叫，引起全村一片犬吠。狼叫声和狗吠声遥相呼应，此伏彼起，使全村笼罩了一层恐怖的气芬，搅着全村人坐卧不安。
        在木箱中沉睡的小狼崽被母狼的嗥叫声唤醒了，它们似乎知道母亲在呼唤自己，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母亲身边，向妈妈诉说一天来的离别之苦，因而在木箱子里躁动不安，乱抓乱咬。在狼嗥狗叫和箱中两个小家伙的闹腾下，全家人睡意全无，甚是烦恼，纷纷埋怨李玉山。而李玉山却不为所动，处之泰然。他认为，母狼刚丢了自己的儿女，总得要找一找，不过，时间一长它也就慢慢死心了。
        未料想，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母狼见寻找不到自己的孩子，就在村里报复起来。第二天深夜，它咬死了李家的两只羊羔；第三天夜里，张家的三只小猪也命丧狼口；第四天晚上，王家的母鸡被狼咬死五只……接二连三的狼祸降临全村，一时搅得村里惶恐不安。人们自然把祸根追到李玉山头上，都说是他捉来狼崽惹恼了母狼，才引起母狼的疯狂报复。幸亏是家畜被害，若是谁家的小孩被狼叨走，那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受害人纷纷找到李玉山家埋怨、责怪、规劝，甚至还有人让他家赔偿损失。担心自己的小孩被狼叨走的家长也一个接一个地前来警告李玉山不要再执迷不悟，不然他吃不了兜着走。急群众之所急的村干部也十分严肃认真地给他做工作，让他赶紧放生，免得惹下更大的祸端。
        李玉山终于坐不住了，他把胸脯一拍，说：“你们放心吧，我一定在两天之内杀死那只母狼，绝不留下后患” ！
   
        耿直、倔犟的李玉山说到做到，他当即取出那支已用了十多年的双管猎枪，尽管这支猎枪是他刚擦干净的，但他还是精心地里里外外又擦拭了一遍，然后装上四颗枪弹。
        天终于黑下来，空中见不到一颗星星，月亮也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天边不时传来沉闷的雷声。老伴见李玉山收拾停当，准备出发，就劝他说：“要变天了，说不定下雨，母狼也不一定出来，你就改天再去吧，啊！”
        李玉山说：“不行，多留它一天，就可能多一家遭殃。”说着，他把两只狼崽装进背褡里，一前一后搭在肩上，左手提着双管猎枪，右手提着四盘钢夹，在全家人关切的目光中信心十足地向山里走去。
        李玉山选择离山崖不远的一处坡下作为狩猎点，他把两只小狼各用一根尼龙绳拴住后腿，结结实实地系在一棵白桦树上。然后在小狼周围呈扇形布设了四盘拉力都在一百公斤以上的双刃钢夹，他自己则隐藏在距小狼三十米左右的一簇树丛中，双手紧握猎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天越来越暗，风越刮越大，雷声也越来越响，不一会儿便噼噼啪啪地下起了豆粒大的雨点。两只狼崽看来极不习惯被人捆住腿脚，它们是多么想挣脱绳索在大山中自由自在地蹦跳玩耍呀！它们又多么想回到山洞中那个温暖舒适的家呀！它们更是急不可待地想见到自己那悉心呵护自己的妈妈。可是，无情的绳索却紧紧地束缚着它们，使它们只能围着那棵白桦树不停地转圈子，一边转圈一边嗷嗷地乱叫，这叫声不知是哭还是喊，反正在这空旷的山野中显得极为凄惨。
        母狼不知是躲在窝中睡觉呢，还是又跑到哪家祸害家畜去了，它对儿女的呼喊竟毫无反应，迟迟不肯露面。时近半夜，雨仍然一个劲儿地下着，闪电不时撕破夜空，把山野林海照得一片惨白，炸雷把山崖旁一棵挺拔的松树劈成了两半。李玉山浑身湿漉漉的，像从水中刚捞出来一般。他把双管猎枪紧紧地压在身下，两只手交替捂着枪口，惟恐弹药受潮关键时刻掉链子。
        两只小狼崽不知是受到雷电的惊吓，还是受不住冷雨的浇淋，它们的嗥叫声突然加剧起来。李玉山警觉地睁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猎枪。突然，李玉山发现从山崖方向有一对似绿似蓝的怪光向山坡下飘来，一闪一闪，忽明忽暗。凭经验，李玉山断定，母狼找自己的孩子来了。
        李玉山用衣袖抹了一把满是雨珠的脸，眨了眨有点儿模糊的两眼，把枪弹推上膛，静候着猎物到来。母狼不愧是只老狼，凭它奸诈的本性和多次遇险的经验，它似乎意识到危险就在眼前，自己的孩子已成为猎人手中的诱饵，可怕的枪口和陷阱也许就在狼崽附近……
        所以，尽管它思儿心切，巴不得一下子跑到它们跟前，把孩子们领回家去，但它慑于猎枪和陷阱的威胁，不敢冒然向前，只是远远地围着狼崽转圈子。狼崽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妈妈，它们冲着妈妈拼命地挣扎着、嗥叫着，似乎在哭喊道：“妈妈呀！你快救救孩儿吧！你快救救孩儿吧……”一会儿，尖尖的嗥叫变成了嘶哑的哀嚎，就连心肠很硬的李玉山都觉得心里发酸，他暗中埋怨母狼怎么如此狠心，面对子女的声声哀求竟然置若罔闻。
        当然，李玉山错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哪知道慈母的天性？此刻，母狼的心其实早已碎了。自从一对娇儿落入老李头之手，它是寝食不安、坐卧不宁、度日如年啊！如今孩子就在眼前，可一条绳索、一个陷阱如一道死亡线把母子（女）隔开，使它欲进不敢，欲退不忍。而一对小娇儿却不理解妈妈，它们只管一个劲儿地哭喊，哪知道此时妈妈的心里是个啥滋味呀！终于，慈母的天性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母狼试探着一步步接近自己的孩子，虎视眈眈的老猎手眼看着猎物即将入套，脸上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狞笑。
        母狼探着前爪一点儿点儿向自己的孩子靠近，而它的两个孩子则被尼龙绳死死地牵着寸步难行。双方的距离就差半步之遥了，母狼的长嘴眼看着就要吻到孩子的下巴了，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埋在土中的一只钢夹死死地夹住了母狼的右后腿，母狼本能地一边挣扎，一边发出痛苦的嗥叫。
        老猎人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好”！“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打拍打浑身的泥水，平端着猎枪一步一步走近母狼。母狼意识到死亡在向自己招手，它想逃生，可那盘专为兽类准备的钢夹几乎把它的右后腿夹断，钻心般地剧痛袭击着它，那只伤腿一阵阵颤抖、一阵阵痉挛，它哪能逃得了？眼见可怕的枪口离自己越来越近，它只得发出绝望的哀嚎。
        两只小狼崽似乎也有了灵性，它们见自己的母亲身陷绝境，痛苦万状，便一齐跑到李玉山跟前，用嘴扯住李玉山的裤腿往后拉，口中嗷嗷有声，好像在哀求李玉山放过母亲一命。
李玉山一抬腿把小狼崽踢到一边，继续向母狼逼近。
        这时，雨住了，风息了，雷电也走远了，山野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天上的月亮、星星悄悄地露出脸来，战兢兢地窥视着山坡下这场你死我活、生死对峙的人间悲剧。
        在距母狼五六米的地方，李玉山稳稳地站住，将枪口对准母狼的脑袋。母狼蹲在地上，用一对充满着绝望和仇恨的目光怒视着李玉山，四目相对，李玉山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持枪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想，这黑夜中狼的眼睛太可怕了，而黑夜中垂死的狼眼睛更加可怕。
        不过。他毕竟是双手沾满野兽鲜血的老猎手，很快就稳下神来，心想，母狼啊母狼，你真不识好歹，我并没有伤害你的小狼崽，而是精心饲养，像小孩子一样疼爱它们。可你却恩将仇报，窜到俺村里四处骚扰，今天咬死这家几只鸡，明天咬死那家几只羊，弄得全村人都对我又怨又恨，让我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哼，今天老子若不打死你，说不定你还要祸害谁家哩！
        此时此刻，不知母狼在想什么，它如果也有思维的话，那它肯定会想：老李头啊老李头，你可真是个杀兽不眨眼的刽子手、活阎王！俺狼家怎么招惹你啦？你为什么非要把俺全家斩尽杀绝呀？俺家祖祖辈辈在这大兴安岭住着，靠打野鸡、捉野兔等野生动物为生，可从来没对你们人类过不去，也根本没到你们村里去打扰过。而你们人类却向来对我们狼家有成见，凡是丑事、恶事都往俺狼身上扯，什么“狼狈为奸”、“狼子野心”、“狼心狗肺”……等等，没有一个不带贬义的。就说你老李头吧，你一辈子专门跟我们兽类为敌，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你欠了俺野生动物界多少条生命？今天好不容易盼到你金盆洗手，可你却偏偏又来个什么“告别猎”，甚至还要用俺老狼的鲜血为你的打猎生涯画一个圆满的句号，你也太狠毒了吧！如今你弄得俺骨肉分离，母子（女）不能相聚，俺进村骚扰也是迫不得已呀……
        不管它怎么想，李玉山的右手食指已经将扳机扣紧，“砰！”一声沉闷的枪响划破夜空，惊震了整个山林。随着枪口喷出的一串火花，机警的狼突然就地一滚，发出一声怪叫，竟奇迹般地躲过了飞来的弹丸。
老猎手惊呆了，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一只被夹住的母狼居然能躲过他这号称百发百中的老猎手一枪，真是见鬼了！于是乎，一股羞耻与恼怒袭上心头，李玉山咬紧牙、发着狠地又推上第二颗子弹。
        这次，他改变右臂抱枪的姿势，稳稳地将枪托抵到右肩，将枪口对准了母狼的脑袋。不料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母狼突然嗥叫着一连串地前滚后翻，折腾过来，折腾过去。老猎手一愣神，心想，莫非它中弹了，在做垂死挣扎？
        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只母狼竟不可思议地一瘸一拐地逃脱了，并且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李玉山大吃一惊，他急忙跑过去低头一看，只见钢夹上还残留着一截骨头带皮毛的断肢。原来，母狼急中生智，一狠心咬断了自己被夹住的右腿，从而才死里逃生。
        李玉山在惊叹之余不禁恼羞成怒，他想，一个被钢夹夹住腿的母狼竟能在我这个老猎手的眼皮底下溜走，此事若是传到村里还不被人笑掉大牙？我这个老猎手的脸面还往哪儿搁？哼，跑了老的跑不了小的，我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想到这里，他将枪口先后对准两个小狼崽的脑袋“砰砰”两枪，可怜这两个小家伙个个被打得脑浆迸裂，惨不忍睹。
   
        李玉山在打死狼崽的第二天就病倒了，高烧近四十度，请村里的医生打了几针才退了烧。在病中，他还挂念着那两个被他打死的小狼崽。他有些后悔，也有些愧疚，心想，两个小家伙怪可爱的，也怪可怜的，又没妨碍着自己，我何必无缘无故杀了它们呢？他没等自己的病好利索，就不顾老伴的劝阻，拿了把铁锹进了山。他想把两个狼崽埋葬，不要让它们暴尸荒野，被其他野兽、老鹰之类吞食了。
        可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山坡下两个狼崽的尸体却不翼而飞。捆它们的尼龙绳大半截还留在原地，从尼龙绳的断面来看，不像是被利器割断的，而像是被动物的牙齿咬断的。李玉山想，肯定是那只受伤的母狼前来拖回子女的尸体安葬了。李玉山想循着母狼的血迹看个究竟，可血迹早已被母狼用尾巴扫过，难以追寻，李玉山只好作罢，返回村去。
        从此，村子里确实安静了，再也没发生过狼进村残害家禽家畜的事。李玉山告诉人们说，那只母狼只剩下三条腿，已成了老弱病残，走路肯定一瘸一拐，捕食动物将很困难，怎么还会再危害人类，说不定早饿死了呢。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三年。这期间谁也没见过那只三条腿的母狼，人们都以为它已经死去，渐渐地把它遗忘了。
        这年一开春，李玉山手拿一把小镰刀，腰别一把从不离身的小匕首，肩挎那件跟随了他多年的背褡子，沿着村外淙淙流淌的小溪，傍着崖边浓密的树丛，只身一步步向山里走去。他打算去割一些柳条子和椴树皮，回来编个背筐，春种时好用。
        走出约二里多地便进了山，这里树更密了，水更急了，四周更静了。忽然，李玉山发觉树丛中有一种异样的声音在尾随着自己，这声音既不是风声，也不是流水声，似乎是某种动物同树丛的摩擦声。他想，肯定是自己的脚步声惊动了里面的小动物。他瞥了一眼树丛中，自言自语地说，小家伙们，别怕，我老李头早已封枪不打猎了，不会伤害你们的！
        于是，他继续往前走，那异样的响声似乎仍在追随着他，他心头突然产生一种不详之感，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中的匕首，壮着胆子往山里走。又走了几步，树丛中的声音突然增大了，就在他一转身的刹那间，从左边树丛中纵身跃起一只大狼，直向他身上扑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大狼的尖牙利齿早已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脖颈，他只觉得一阵剧痛，身子摇晃了几下，本能地挣扎着、躲闪着，手中的镰刀也扔掉了。那条恶狼下口格外狠，死死咬住他不松口。李玉山在惊慌中伸出左手去抓住恶狼的一条腿，却发觉这条腿是半截残肢，他顿时醒悟过来，啊，还是那只母狼，原来它并没有死，它仍在牢记着自己的杀子之仇、断肢之恨，今天要找我报仇雪恨来了！
        在李玉山几近窒息的瞬间，他左手抓着母狼的断肢，右手从腰间抽出匕首，拼上浑身力气向母狼的咽喉捅去。李玉山同母狼一起倒在了血泊中。
        当人们前去为老猎手收尸时，只见那只母狼的大嘴几乎将老猎手的脖子咬断，而那把锋利的匕首也深深地刺进了母狼的咽喉。
        李玉山的葬事安排得比较隆重，下葬时，有人主张把老猎手那杆心爱的猎枪陪葬，老伴却死活不干，她说：“他打了一辈子猎，最终就死在了这杆枪上，下辈子无论如何不能再叫他打猎了” ！